人間陽春三月，米分黛競開，拂堤楊柳醉春煙。

“這人間三月時節甚好，柔和得讓人懶洋洋的，光聞聞味道就醺得人欲醉。”丹若瞇著眼感嘆到。

明景辭默了默：“看你此刻的情形，難不成竟是來凡間享受的？”

丹若瞟了他一眼淡淡道：“你難得通透了一會，竟猜中了我心中所想。”說完眼珠子一轉，笑道：“難得甩開了丹暝那個纏人的熊孩子，來凡間不好好大吃大喝一頓，怎麽對得起自己？”

“那麽關於你表姐之事呢？”

丹若搖了搖手道：“那不重要，我表姐她多少年了都是那個樣，此番去了也應是徒勞。”

於是明景辭便看著丹若閑庭信步地走入了一座富麗堂皇的酒樓，其上一塊匾額上書“醉仙樓”三個大字，剛勁靈動飄逸。明景辭當神仙當得久了，這凡間的醉仙樓也略有耳聞，無論是尋常佳肴還是宮廷菜式，皆是一等一的口味，即便是神仙也沈醉在其中。

丹若剛踏進大門，馬上就有眼尖的夥計湊了上來，然而卻聽得一個驚奇的聲音道：“是蘇姑娘！”而後便看見原本老成持重的掌櫃迎了上來，頗有些老淚縱橫地道：“七年了，總算又見到蘇姑娘了！”

明景辭挑了挑眉，想著應該是丹若七日前下了凡間來光顧過這座酒樓，但在他們凡人眼裏已是七載時光流逝。不過七年之久竟還記得丹若，也不知這其中……

丹若點頭笑道：“沒想到老陳你還記得我，本姑娘實是難以忘懷你們醉仙樓的美味，特地又來光顧光顧。”

被喚作老陳的掌櫃約莫五十來歲，臉上有微微的菊紋，聽罷丹若的話激動地道：“蘇姑娘竟也還記得老朽，那一定沒有忘記我們家少爺，老朽這就去請我們家少爺來同蘇姑娘一敘，煩請姑娘稍等片刻，老朽這就去傳菜。”

陳掌櫃領著丹若一路來到二樓最靠窗的位置，樓下河水翻起微波，花紅柳綠，景色宜人。明景辭在後頭默默地跟著，一言不發。入座之後陳掌櫃便去為丹若傳菜去了。

丹若雙手拄著下巴笑瞇瞇地對明景辭道：“這頓飯我請你，算是回報你送我的發簪。”

明景辭淡淡一笑，不置可否，只動手為自己和丹若添了添茶水。

過了許久，各色菜肴陸陸續續地傳了上來，和菜肴一起來的，還有一名年輕男子，約莫二十四五歲，著一身白衣，長身玉立，豐神俊朗。

白衣男子走到丹若身邊，有些激動地道：“七年不見蘇姑娘，沒想到姑娘青春依舊，風采更勝往昔！”末了啟唇一笑，竟還露出頰邊的兩個酒窩，便顯得親和無比。

丹若擺了擺手道：“這不是陳譽風陳公子嘛。”

陳譽風眼睛一亮：“蘇姑娘竟還記得在下？”

“記得記得……”丹若笑道。她不過是隔了七天再來一次而已，又怎會不記得，她似乎還沒有那麽健忘。倒是這醉仙樓的掌櫃和公子記性倒好，時隔七年竟還記得她。

“不知蘇姑娘可有雅興讓在下入席，好讓在下為蘇姑娘講解講解這一桌子的菜？”

丹若笑道：“當然可以，陳公子你真是太客氣了，這麽一大桌我們怎麽吃得完，反正你也是你家酒樓的菜，快來和我們一起吃。”

陳譽風一掀衣袍坐下，左首是明景辭，右首是丹若。他坐下之後，目光有意無意地看著明景辭，其實自他看到丹若時便看到了丹若對面的這個玄衣男子，那神仙一般的樣貌，莫非是……

“不知這位公子可是蘇姑娘的夫君？”陳譽風道出了心中的疑問，卻暗自有些局促不安。

明景辭“嗒”的一聲放下茶杯，剛要開口，卻聽得丹若的聲音響起：“我哪裏有什麽夫君，他是我哥哥。”

陳譽風暗暗松了口氣，隨即喜笑顏開，殷勤地為丹若講解菜肴並夾菜。明景辭卻是一只手有意無意地轉著茶杯，面上表情高深莫測。

“蘇姑娘，這是紅燒狐貍肉，經過了多道工序，沒有騷味，鮮嫩適宜，你嘗嘗。”說完便夾了一塊到丹若碗中，勾唇一笑，面上出現兩個酒窩。

丹若瞪著那塊狐貍肉，徹底沒了食欲。這是……這是在吃同類啊，她怎麽可能下得了口！

“蘇姑娘？莫非蘇姑娘不喜歡這道菜？”看著呆楞的丹若，陳譽風出聲問道。

丹若回過神來道：“是是是，我一點都不喜歡這道菜，麻煩你把它撤走，以後都不要讓我看見，也不要……也不要再做這道菜了。”神色間有些憤怒和厭惡。

陳譽風疑惑地看了丹若一眼，不過也沒說什麽，命人撤走了那道紅燒狐貍肉。

經過這麽一攪，丹若沒了食欲，看了看對面依舊優雅地喝著茶的明景辭，轉頭對陳譽風道：“陳公子，我們吃飽了，這就不打擾你了，先告辭。”

陳譽風忙起身攔道：“蘇姑娘這是要去哪？可要在下送你一程？”

丹若擺了擺手淡淡道：“不用了，我們後會無期罷。”

陳譽風一驚：“後會無期？蘇姑娘再也不來了？”

丹若點了點頭，擡步便要走。這狐貍肉讓她心中頗不是滋味，再者，此番一去，不久便要趕往常陽山，或許下次再來之時，陳譽風早已化為一抔黃土了吧。因此她說後會無期乃是大實話。

陳譽風卻是心頭有如重錘一擊，沈沈地說不出話來。

半晌他才再次攔住走到樓下的丹若，沈聲道：“蘇姑娘留步。”

丹若停下腳步疑惑地望著他，明景辭挑眉淡淡地看著他。

見兩人都看著自己，陳譽風臉上一陣局促和尷尬，頓了頓，似是鼓足了勇氣才說道：“蘇姑娘不知在下對你的情意麽？”

丹若一楞：“啊？”

陳譽風深吸了一口氣，對著丹若道：“七年前初次見姑娘時，譽風便為姑娘的風采所傾倒，日日夜夜盼著再見姑娘一次，以至於七年來譽風遲遲未娶親。如今二十有五，家裏爹娘早已幾番逼迫，但譽風心裏便想著蘇姑娘，數次讓爹娘傷心失望，就是……就是盼著能與姑娘共結連理啊！”

丹若依舊在呆楞中。

陳譽風苦澀一笑，又接著道：“這便是七年來譽風心頭的一個癡念。”隨即又對著明景辭道：“長兄如父，還請這位公子成全譽風。”說罷滿臉希冀地看著丹若和明景辭。

明景辭不知什麽時候從哪裏弄來了一把折扇，此刻被他拿著，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手掌，聽罷淡淡道：“此事我幫不了你，也斷不會為你做主……”

“譽風求您了！”陳譽風不等明景辭說完，“咚”的一聲跪了下去。

丹若回過神來，小心翼翼地望了明景辭一眼，隨即咳了一聲道：“那個……陳公子啊，你這樣不好的……”

陳譽風一臉沈痛地道：“難道二位竟不能圓了譽風的癡念？”

明景辭“啪”的一聲把折扇敲在掌心，勾起一抹戲謔的笑道：“你當著我的面向我未婚妻求親，未免也太不把我放在眼裏了。”

陳譽風一楞，然後便是一驚。

丹若在心中默默地為陳譽風祈禱了一番，心裏卻在想著這幾日是走了什麽桃花運，怎會又來一個表白心意的。

只聽得明景辭略帶諷意的聲音響起：“你也知道此舉連禽獸都不如，所以才下跪求我原諒？”明景辭看著一臉震驚仍舊跪在地上的陳譽風。

陳譽風張大了嘴，說不出話來。不過聽罷馬上站了起來，一臉鐵青地望著明景辭和丹若，顫抖著道：“方才、方才蘇姑娘不是說你們是兄妹麽？”

明景辭勾唇道：“若兒心中羞怯不好直說，你也當真了。”

陳譽風頹然跌坐在地上，喃喃道：“這、這……”半晌也沒說出一句話來。

丹若拍了拍他的肩膀，有些不忍地道：“陳公子啊……我們這就告辭，你……你保重啊。”說完憐憫地看了他一眼，就被明景辭扯著走了。

兩人轉眼間已走入了茫茫人海中不見了蹤影，徒留頹坐在地上的陳譽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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